十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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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乔一帆]光之界

憧憬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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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乔一帆成为了兴欣的队长,成为了新一代的战术大师,成为了全明星上的第一鬼剑。他接受了很多很多的赞誉。

可是有件事,一直是他自己的一个秘密。

他一直近乎偏执地在意着一个人的评价。不,当然不是那些向来言辞犀利的记者,也并不是身边朝夕相处的队友,不是自己多年挚交的友人,甚至不是那位发现他潜力、指导他走上现在道路的荣耀教科书。

是他最初的那位队长,他在踏入荣耀这个世界之后认真仰望着的第一个人。

王杰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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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上在训练营的时候,乔一帆一共在微草呆了两年。

他最初来训练营不过是陪同学一起来玩,在学校里一直都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状况在训练营也并没有改变。结果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了留到最后的人之一——不,不是不愿意,他当然也希望自己能够留下来,可是对于这件事所抱的期望太低,以至于在心里几乎都忽视了这种可能性。被训练营的负责人念出名字的时候乔一帆整个人都愣在了那儿,还是身边的人推了自己一把才愣愣地站起来,满心都是不可置信。

留下了吗?一直以来好像都没什么长处的自己,居然也能成为冠军队的战队成员吗?

他和一同被选中的高英杰一起,有点晕晕乎乎地去办了一圈手续,把为数不多的行李从训练营的宿舍区搬到了正式队员住的房间。然后队长给他们俩单独开了个会,提到了他们被留下的原因——高英杰被选中其实没人会意外,他在魔道学者上的天赋实在太亮眼了,王杰希毫不掩饰地告诉他不出意外的话他就会是王不留行的下一任主人。

而乔一帆,手里拿着训练营所有测试记录的王杰希说,他的基础数据在训练营中很出色,也很稳定,虽然在对战方面还有些差强人意,不过战队对他未来的表现还是充满期待的。

你们都要好好加油啊,王杰希拍着两个少年的肩膀说道。

 

乔一帆和高英杰对视了一下,在彼此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因为紧张和兴奋而涨红的脸。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王杰希——这个男人是微草的队长,联盟之中已经封神的魔术师。他看着自己说了“充满期待”。他的手还搭在自己的肩头。

啊,好像,被期待了。

怎么说呢,乔一帆觉得那一刻的感觉,就像是在昏暗的天气里呆了很久很久,然后云层突然就裂开了,光芒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令人目眩。

 

如果乔一帆的人生是一部简单的励志小说的话,那么随后的发展大概应该是这位一直以来默默无闻的少年在进入队伍之后,刻苦努力,虽然起初依然并不惊人,但在某一次的机遇之中展现出了自己的天赋,从而被众人承认,走向美好的未来。

在很多年后回过头来看看,乔一帆得承认,其实他作为职业选手的这些年大致上走过的也的确就是这样的轨迹。但是和最初那时候自己在心中预想的不同的是,在迎来真正的美好未来之前,在真正被光明笼罩之前,黎明前的黑暗时间比他所预料的还要长得多。

 

在微草,即使已经作为正式成员注册,他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后备成员的训练原本受到的关注就要少得多,加上他身边有个高英杰,于是对比愈发鲜明。实力代表一切,冠军队在这方面尤其功利得坦然。

他和高英杰私下是非常好的朋友,乔一帆扪心自问,尽管二人在微草接受到的视线和态度有着截然不同的区别,他倒也从未对这位挚友有过一丝一毫的嫉恨。

……但这并不妨碍他感到失落。

 

他足够努力,应该吧,到后来其实他自己也开始有些怀疑这一点。在自由捉对训练的时候他很容易就是落单的那一个——高英杰倒是愿意同他搭档,但是这种时候,高英杰的对面往往是王杰希。王不留行的现任操纵者,对继任操纵者的培养真可以说是尽心尽力,丝毫无可指摘。

而乔一帆,在又一次的对战中习以为常地输掉之后,操纵着自己不起眼的刺客角色退出训练系统,向明显露出了不耐烦神情的前辈道谢和道歉,保存录像,然后忍不住把视线投向了不远处的王杰希。

那边的对战也已经结束,虽然没有亲眼看到结果,不过从两人的神色上,乔一帆知道肯定又是王杰希带着指导的心思打了大半场,在高英杰身上充分看到自己想要了解的问题之后加快速度结束了战斗。这会儿王杰希正站在高英杰的身后,弯下腰去,指着屏幕上回放的录像说着什么——“……这个熔岩烧瓶的时机,对,就是这里,暂停一下,你看这里我正在进行一个受身操作,如果你能预判到接下来的技能并且提前把节奏加快一点的话……”

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乔一帆听的也并不真切。他看着自己的挚友认真地点着头,因为受到的点拨而露出了些许恍然的神情;而队长似乎是因此而感到了些许欣慰,不自觉地就带上了一抹几不可辨的笑意。

那两个人,他们的目光都在屏幕上不曾移开,他们的眼里一定映着同样的荣耀界面。训练室的窗帘有个角没拉好,一道光透进来,刚好将乔一帆和不远处的两人划分开来。明明他们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可是乔一帆那一刻恍惚想着,自己恐怕一辈子都无法融入。

他感到失落,或者再真切一些的形容,他感到恐惧。

 

他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他想要证明曾经被稍微投在他身上的光束——投在他身上的期待并没有错。可是他的争取最终都是徒劳。他独自在训练室里给自己加训到深夜,反复观看同职业的对战视频,在遇到对手的时候记得录像。然后换来的是什么呢?训练室的保洁员看着他有点惋惜地叹了口气,发现他在看录像的前辈露出了明显的不屑笑容,而他的队长,在看过他录下的视频之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在转身离开之前沉默着拍了拍他的肩。

他走的太快了。乔一帆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眼睛里究竟有没有自己的影子。

不是没有付出过努力,但是当所有的努力都无法取得任何成效,也难怪乔一帆会开始自我怀疑,把心里原本的雀跃和期待一寸一寸涂掉,用迟疑和茫然来代替。在他活过的十数年里称得上成功的瞬间本就寥寥无几,向来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篇章,而现在,看来在战队的经历也会不例外了。

所以也难怪,当叶修为他指出一条稍微有些可能的小路,他便破釜沉舟一般不顾一切地踏了上去。既然原本坚持的看起来越来越没有意义,倒不如破釜沉舟一回,争取一番说不定还会有些意外的收获,要是输了,横竖也不会比眼下的处境更坏多少。

 

离开微草的时候乔一帆并没有犹豫——他对这里并没有不舍,在这里的两年对他来说是宝贵的经历,但绝对称不上愉快的回忆。和微薄的留恋相比,心里对未来生活的期待反而要浓墨重彩得多。高英杰送他出了战队的大门,一路上看起来都欲言又止,反而还要他挂起笑容来软语安慰。

登上公交车之后他回头看着这栋自己已经颇为熟悉的建筑,心里是混杂了狼狈的解脱感。他向着还站在原地没动的人挥了挥手,然后抬起头——

在二楼的窗口,乔一帆看到了一个人影。

 

那究竟是不是他想的那个人,那个人究竟是站在那里看着他还是只是路过。二楼走廊尽头的那个窗口,逆光,在他离去的时候出现在那里。乔一帆那一瞬间简直想要从公交上冲下去——他想看清楚,看清楚那里究竟是不是站着他这两年里一直遥望着的那个身影。可是看清了又怎么样,现在他已经不属于这里了。

在将要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王杰希并没有和乔一帆有过什么单独的相处,不如说他们几乎没什么相处。第八赛季即将结束,微草顺利进入季后赛,战队上下的所有人都在为了再一次的冠军而努力训练,王杰希比谁都忙,又哪里有来关照他的闲暇。

所以乔一帆最终也没有找到机会,对王杰希说出他在离开之前其实非常想说的两句话——话说回来,于他,也永远只能是想说而已。无论是“对不起辜负了您最初的期望”还是“您究竟如何看我”,即使给此时的乔一帆一百个机会,让王杰希坐在他的面前等他开口,他恐怕也不会有一次能够真正说出口。

公交很快就转了弯,再也看不见微草战队的建筑。乔一帆怔怔地坐着,握紧了前排座位后面的扶手。这趟公交上没几个人,也没有人会注意到后排这个少年露出的,介于哭泣和笑容之间的神情。

 

然后乔一帆去了兴欣,职业正式换成他已偷偷练习半年的阵鬼。

他以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的速度融入了这个看似不靠谱的集体。他如鱼得水,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改变——就像是能够在春天的夜晚里听到竹笋拔节的声响一样。

这支战队和他曾经呆过的微草不同,没有正规战队的优越条件,也没有冠军队的种种规矩。这里身边的队友和过去不同,没有人会把他当做饮水机队员来使唤,相反,因为他在微草的经历,好长一段时间里老板娘都对他特别客气。这里……

这里那个引领着他的人也不同了。他操纵着一寸灰跟在君莫笑身后的时候曾经有些恍惚地想起来,他在微草的时候甚至不曾和王不留行并肩作战过。

“小乔,”叶修因为咬着烟而有些含混不清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来,三点方向,放个冰阵。”

 

……

兴欣夺冠之后整个战队都几乎要高兴到疯,回来之后众人狂欢了很久,到最后几乎所有人都醉了——几乎,乔一帆基本没喝酒,他和同样还算清醒的安文逸费了好大劲而才把几个醉的不省人事的家伙安置好,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叶修的人。乔一帆福至心灵地找去训练室,果然发现他们的队长在禁烟的标志底下抽着烟打荣耀。

叶修操纵着君莫笑在刷格林之森,说实话乔一帆怀疑做出这种举动的他也醉的不行了,可是他的操作看起来还是那么稳定准确,就是攻击的数据看起来实在不太对劲。没猜错的话,手里的千机伞是五级的。

乔一帆犹豫了一下,端了杯水过来,然后干脆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在一边看。

 

“其实王大眼的判断也没错,你确实不适合微草,那个体系里没有你的位置。”

叶修看了他一眼,然后突然就没头没尾地开了口。他叼着烟,似乎想了想,然后又补充道:“不过这事也确实是他有点看走眼,那时候他肯定低估你了……”说着说着,他语气里就带了点笑意,“看到你现在,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得两只眼都一样大了。”

乔一帆也跟着笑了笑,他的视线一直停在君莫笑身上,他的手有点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

“他挺不容易的,为了培养个接班人都能……”叶修的声音顿了顿,然后就没再接着说完。两个人安静地看着屏幕上的君莫笑很轻松地击倒了暗夜猫妖,然后弯下腰去捡爆出的装备和材料。

“我再打一年,然后交给你了。”

乔一帆猛地抬起头。

“我再拿上几个冠军,有些人真要哭了。”叶修笑着把积了好长的烟灰弹进烟灰缸里,“你应该提前多留心一下了,作为队长的话,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虽然王大眼是个好队长,但是干队长可别跟他学啊,太费心了。”

叶修最后是这么说的。

 

兴欣再次拿到冠军,是十四赛季的事情了。

从十赛季以草根队的身份出道一举夺冠到十四赛季二度封王之间隔了三年——这三年里不只是兴欣,整个职业圈里都发生了许多动荡。前三赛季出道的选手终于全部退役,昔日的黄金一代也渐渐开始走下神坛,取而代之的则是比他们更年轻的新生代力量。

而兴欣,随着魏琛和叶修两位老将的先后退役,也逐渐完成了队伍中心的更新换代。乔一帆刚刚接任队长的时候并不是没有非议,这些声音在叶修退役之后那一年兴欣甚至没能冲进季后赛时分外嚣张。但这个队伍本身却似乎延续了一直以来不靠谱却异常稳定的小宇宙,并没有因此而做出人员上的调整。

最终,所有的不满和质疑,都在十四赛季兴欣再度夺冠后归于沉寂。决赛对战微草,在先折一员,第六人尚未入替的情况下,操纵着一寸灰的乔一帆指挥兴欣场中四人利用地形布下圈套,诱杀了微草队长高英杰的王不留行,最终取得胜利。这场团战后来被奉为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经典,而乔一帆本人也因此而正式确立了新一代战术大师的地位。这个永远带着谦逊笑意的青年成了令各大战队头疼不已的角色。

 

比赛结束之后没多久就是颁奖,然后记者会。因为欣喜和兴奋,说实话,直到抱着奖杯从台上下来乔一帆的脑子里还是有点空。虽然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拿到冠军的奖杯了,但是由自己所带领的胜利终归更有意义。

他捧起奖杯的时候看到高英杰也在向着他笑,今年微草原本冲冠的信心很足,输在决赛说不遗憾是假的,不过凭着这么多年的交情,乔一帆也知道那位挚友是在真心地为自己高兴。一会儿等记者会结束了约上英杰一起出去吃东西吧。他们一直有这个习惯来着。

因为要去取预先准备的发言稿,乔一帆让队友们先去发布会那边等一下,他独自回了一趟兴欣的准备室,却在路上遇到了有些意外的人。

 

他有多久没这样面对过王杰希了呢?

昔日的微草队长在退役之后也并没有离开战队,而是转向了技术指导的方向。这几年和微草打比赛,主场客场,偶尔也能碰的上。不过无非是点头招呼而已,也不曾有过更多的交流。

这会儿王杰希手里拿着两本资料夹,似乎也是取了东西路过。两边客客气气地打了招呼之后,王杰希稍微打量了昔日也曾经在自己战队之中停留过的青年,神色又柔和了几分:“恭喜夺冠。刚刚的团战非常漂亮,越来越厉害了啊。”

乔一帆似乎有些出神地愣了一秒,然后有些忙乱地鞠了个躬:“谢……谢谢前辈。”

 

……这是两句套话。这么说一点都不过分。在一场决赛之后,胜方队长和败方的技术指导心平气和地面对面的时候,大概也只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是乔一帆却因为这么两句话而一下子被触动到了。他久违地露出了货真价实的局促神情,在对方面前抿平了嘴角,心情近乎忐忑。其实又有什么好忐忑的啊,这几年下来,即使没有这个人的一句称赞,他也早就对自己的能力水准有了足够客观准确的定位认知。而现在王杰希夸他一句,也不会产生丝毫的影响。

其实在意王杰希的究竟是什么啊,恐怕不是现在的自己吧。在心底里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阴魂不散地盘踞着的一小撮执念,又是什么时候留下来的呢。那个角落因为一直无法见光,究竟覆了多厚的青苔,乔一帆自己都不清楚了。

……啊,好在,现在终于可以把它铲去了吧。

 

“请问乔一帆选手,一直以来你的经历还是受到比较多关注的,尤其是在你接任兴欣的队长之后,对你的各种争议也一直存在。请问你会在意别人对自己的评价吗?”

“评价啊……之前也有过吧,特别是还不够成熟的时候,就会在意的比较多一些。”因为闪光灯而不得不眯起眼睛的青年稍微笑了笑,“不过现在来说的话,我觉得自己尽力做好就可以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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